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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山四面

back to the teens.

分开的第十个小时,终于不再熱淚盈眶。

哥是今年年初搬的家。爸和妈趁我游学的时候回去看过一眼,并决定暑假把我扽回老家。
自从三年前爷爷辞世,回老家这个念头就被我一通否决。左右不过半个小时的高铁,连接地铁和直通车,兴许还有人接送——但决对斩断自己回老家的念头,且从不允许自己这副挫样再败露于亲人眼前。小心翼翼逃避了三年,扯出各种理由和借口,甚至蛮横无理地向爹吼叫。或许是在哪个白墙染上殷红的柏拉图空间中,我以己身为模,铸造了钢铁的外壳;又是在某个灰蒙蒙的清晨,不见日出的太阳,大口呛着污浊的霾气,拖起笨重的身子将钢铁的外衣穿上。

于是我回来了。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堆起我朝夕不变的臭脸,踏进了我哥家的门。爹自是迫不及待,轻车熟路,一溜地跟人打招呼,搂住我大姑呼茶唤水。我跟在爹妈身后,由于爹的原因受到关注与照抚,在进门的一分钟内听到无数震惊与赞美。由于脸上需得挂住笑容,我将手中拎袋置于桌上,转身与三年未见的长辈讲话。不过是热情迎接后的相互客套,做起来心中自有不自在的成分。大概是过去了一分半钟,妈突然看见哥了,惊叹哥的身高又蹿了不少。我随着妈的目光去看,看到了十分标准的十六岁青年。身高应当在一米八,全身上下精瘦却不显骨感。哥可能与我的目光交接了,我已无甚印象,只记得见到哥的第一感觉:他怕羞。

哥不过比我大五个月,照阴历算却是长我一年。我这一辈小屁孩,四人生日恰巧在阳历同一年,分布于一月到十二月。哥是最年长的那个,却是身高最不见长的那个。长辈们时常聚在一起拿这四个小子开涮(混了我这么一假小子),说哥又瘦又小还比我矮上几公分,我提起拳头准能把哥揍趴下。哥打小性子就不硬,有一个玩泥巴和把泥巴糊别人脸上的妹妹和俩虎了吧唧上房揭瓦的弟弟。印象里,哥总是笑的很温柔。那么大点的小屁孩,为什么不是傻笑,而是温柔呢?哥笑起来像是遇到阳光的棉花糖一样,软软的,捧在手里怕是就真的化了。眯起来的小小的眼睛,呲起来的尖尖的小虎牙。

分开的第十四个小时,刚刚我去加了哥的微信,哥不理我。
他说过他一两点才睡的,这才十二点不到啊。是今晚不在家吗,跟大姑父去看另一个家了吗?没WIFI苦吧,还是大姑勒令哥今天早睡倒时差了。哥今天睡自己屋哟,虽然铺着粉色的床单呢(笑)。这几天我跟爹妈占了哥和大姑大姑父的房间,于是哥只能去外屋睡。外屋像是保安待的地方啊,没空调,怕是得整晚热着。那日坐在后座上时,哥说最近天阴凉快,问我帝都是不是经常积云。这几日天赐凉意,免了哥晚上受太多的罪。却是时过变迁,我已无法径自把他按倒在我的空调屋内。

分开的第十五个小时开始了。困意席卷,我的脑子开始混沌。不要睡也不能睡啊,一觉醒来之后,对哥的容貌就会有一丝忘却,对合影时他手臂的触感就会多一丝模糊。我需要铭记,亦或爬到某座山的顶峰大喊哥是此间最好的少年。只可惜太阳穴却在挤兑我,眼皮也毫不听话地耷拉在下眼睑。尚可努力用哈欠吹醒脑子,来吧鳖鳖,翻个身趴在床上,继续做霸道的小女王。
哥太懂事了。我可以脑补到大姑对他的言语教导,好似能还原个八九不离十。哥把我当成皇城根脚下的小公主,让我踩小宝宝才会光脚在屋里踢踏的垫子。哥跑前跑后。家里人多的时候,饭桌上没有空位。哥根本不上桌,一副与电脑过一辈子的样子嘴里嚷嚷着不饿。哥帮人盛饭。我和堂弟都在饭桌上,我学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胡吃海塞一二口,起身回房。希望是给哥让出了一个位置,那我便也没有白离桌;过一段时间出屋却发现哥并不在我的那个位置吃着,于是不再观察哥,拎起爹的酒瓶子灌了几口,在长辈们的言语中又回了屋去。不知哥饿不饿。我却是一点都不饿,赌气似的把自己气饱了。又想再看哥一眼,于是又推开屋门,装作要出门溜达的样子又白了一眼哥。哥背对着我吃饭不知道就是了,于是我出了屋,漫无目的地走着。
被累计三条狗追回哥的家门口。哥和小我俩月的堂弟坐在家门口举着手机,互相没有交谈。哥问我去哪了,我只言瞎溜达,迈进门时还绊了一下。纵使两只耳朵什么都没听见,我也察觉到那俩人笑了,就像在耳边一样。

现在是分开的第三十六个小时。昨天夜里终是熬不住了,在手机于手中滑落的刹那昏睡过去。只怕睡眠使人遗忘,每一次入睡,再一次回忆时自然感情的流露就会减少一分;于是今日再向自己灌了半升酒精。却是无法唤醒更多回忆了。陪老人走路时险些自己撞到车上,想要先回家一步却怕失了礼貌只好磕磕绊绊继续前行。需得以弱势群体的需求为重,然绝大多数家庭上有老下有小,无瑕顾及一名青壮年的身体状况,以及他是否具备了身心上的财富。没有,没有关照。有人怜惜你,你的情况落入掌权者的眼帘,你便有可能熬出头挺过一关;你若是不示弱,不寻求帮助,何来援助之手,只好自己笑笑了之。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How come we are no lone ranger.
哥经常笑。我花了太长的时间,才粗略读懂哥的笑容。于是我在骑车回家的路上哭了,和着风,飘忽忽地在建筑工地尘土飞扬的路上。爹骑着小黄车,在我身前为我开路。猛然想到自己曾被唤过“单车小王子”。却已几时不曾单纯为骑车而骑车了。只有在那梦开始的地方,迷失的少女跨上兄长的坐骑,向着天边的蔚蓝疾驶而去。那一天是昨天的昨天,那一天我的鞋边沾满泥巴,那一天我的脚踝蹭破一块皮。磕磕绊绊地回到哥哥家我暂住的房间里,少女欣喜地抚摸脚腕子上留下的印记。“你看,”她想对他说,“哥你吃过的苦,我也可以哦。哥的不被理解,我至少可以用肉身上的疼痛与你一起分担呀。哥,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需要用心肝去疼的娇嫩的小公主啦。”

分开的第三十九个小时。最近因为上课的原因停止锻炼,身体素质越来越差;纵使一天之内拥有超过十二小时的睡眠,大脑还总是轻易进入混沌的状态。于是又趴在床上,点开微信,翻全家福的图片。大约五十二小时前,我也是这样趴在哥的家里,只不过手机横着,耳机插着,放着堪称三级片的美剧两只脚勾起来一晃一晃。卧室门正开,于是哥径直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堂弟刚烤好的三只鸡翅。哥踏入主屋后,最先走进的便是我的房间了。还以为哥手里的一把都是给自己准备的新鲜吃食,差点全都一把抓到自己手里。哥没撒手,挑出一串递于我。我若也是个肤白的小仙女,耳根到脖子应当是全都变红了的。拿到烤翅,从床上爬起来,坐好,目送哥走向客厅,小口小口地开始啃。同时暗暗窃喜,耶,哥,最最最疼我。
饶是这样,那在我心里根深蒂固的“好东西都归我”的思想还是教人惭愧。小公主仍是小公主,不会因为区区一次蹭破的脚腕子有所改变;小公主仍有掉不完的眼泪,面对恶龙时只能被关进高耸的堡垒等待骑士的救赎。小公主是不会进行自我营救的,她的未来已有详尽规划,她拥有人们眼中繁华似锦的光明;但小公主的骑士必须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要躲开黑暗魔法的利刃,或许还要捂上鼻子避免吸入恶龙咆哮的口臭。小公主从小到大一路无忧,而骑士路径坎坷一生艰辛,还不一定能得到公主的爱慕轰轰烈烈的爱情。公主与骑士永远不得对等,只有那么一点点星星一样的骑士才会被公主真正收入裙下。绝大多数,都被恶龙叼走了,在人生尽头成为晚餐。

分开的第四十九个小时,我哥微信终于回复我了。哼唧唧就不理你就不回复就不回不回不回不回不回!又没发我两条消息,回你干啥(哼

分开的第六十三个小时,决定白天在一样的时分回复一样格式的一样字数。
前头说过,刚一见面我就觉得哥怕羞;大家彼此间都已然陌生,早已不复儿时赖皮之勇。何以化解?不可化解,唯有寡言。自从跨入青春期的门槛,我封闭的情感表达直到今年5月14号:一个看番把脑子看崩的凌晨才得到缓和。自那之前,爱一类的情感甚至不会与家人相表。我曾羡慕过小学校大队长与其母亲昵地携手相伴,但也仅限于此;倘若有什么掏心窝子的感言要发表,也只自己写下,顶多给一两个同龄人看。仿佛温情使自身堕落,冷漠使我成长;但又怎不知年少的自己将本性压抑得过火,甚至伸不出手搂不住母亲的胳膊,迈不开腿跑不进父亲的怀抱。
曾妄想,用纸包住烟火。
当然是做不到到了,小小的火花嚟喇嚟喇,不是燃烧的灰烬,而是白和黄色的菊花间即将舔出火舌将一切吞噬的烈焰。随时会藏不住的,烟火。会在狭小阴暗的空间中爆炸,或在广阔无垠的天际绽放;薛定谔的猫在黑灰色的隧道中宛若亡魂飘零,未来的定数是宇宙中不曾被观测到的星星,或许是不存在的星星。
我洗澡的时候,哥在外屋不动。哥洗澡的时候,是在第二天我与父母外出的时候。我衣冠整齐拉开浴室门时看到扫地的哥,哥在我反应前的一瞬低下头,目光之朝向我的脚。我们的方向相对路径重叠时,哥先一步停下为我让道。我的脑子里只想着“为何穿了大粉色的拖鞋”,哥已经进了厨房开始洗刷我们用过的碗筷。哥大概比我大了不止五个月,哥可能比我大了五年。这五年,我大概是化作旋风也追不上;越差越远,顶多能跟哥拼个好文凭,拼个未来的好工作。不知又是不是另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已是第六十四个小时,哥没有在我的脑海变成虚幻化影。还记得哥腰上的触感,不是弯弯的那种种软肉,是一种滑而不腻的千锤百炼。我在妈的要求下扶住哥的腰,随着发动机声响和哥一起消失在长辈的视野。十六岁了,多年未见,不能再把脸贴到哥的背上,也顺势撤下在哥腰间的手。有坡,有提速,有减速,有弯路。哥一向对我照顾极了,载我时速度比堂弟慢了许多;却也有蔫坏的心思,在出门的路上吓我一次使我双手环住他的腰;于回家的路上横拐大弯教我整个人贴在他的背上。哥的流氓程度为零,于是不骂他;却想捶他,将他从前座上掀下去,扔到荷花池子里。哥的小肚子超棒,没有赘肉,抱起来是瘦瘦的十分精炼的;十分想要在肚脐眼上抓一把测试弹性,却是胆子不够只好作罢。

第八十八个小时。这真真是一段超好的数字。
今天努力克服青涩感,点开了哥的朋友圈。如果是QQ空间的话,哥的页面已不知被我刷了多少访问量(暗自庆幸自己的小举动不会被发现)。像任何热切爱慕着异形的女人一样,我在哥的pyq疯狂舔屏打call。看到小视频疯狂咔咔咔截屏;看到兽耳后故作淡定地把下巴装回脸上;看到胳膊上的肌肉抽出纸巾擦拭鼻血长按收藏再按保存(同时质问自己几天前哥在我面前换衣服的时候为什么低下头??!);看到哥521失恋完全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以至于咽下一个西瓜籽被嘲笑“明天就能长出瓜来”。在乎着哥的一举一动,想着要不要换个不那么吓人的微信头像,何尝不发个自拍让自己成为一名妥妥的淑女;并在不付诸实践的情况下,于脑海中完成了上述任务。

第一百一十个小时,22:22,让我感觉自己很二。又挺想报警的,或者说,制造一起可以让别人看到之后报警的事故。我讨厌秀恩爱的人,特别是面对我爱的人。父母无疑。母亲是家里一直执行霸权主义强权管制的人;不得不说我在她管制的范围之内都有建树;但毫无疑问,我完全不介意这些建树的消失。母亲从不是我坚实的后盾,她是除掉杂草的人:从而将我的内心变为光秃秃的平原;她从不采用逻辑强暴,反之母亲只会强制执行堪比道德绑架。我大抵是爱母亲的,但我不确定母亲是否爱我。理应是爱的,但从来都堵不住心口的窟窿眼。

第一百一十四小时。人影闪过的片段,在我的脑海里回放。似是有溪水长流,花影交错;我看到一个哥哥对我笑,两个哥哥对我哭,三个哥哥陪我闹。我看到哥再次抱起了金毛幼犬,看到兔子安稳趴在哥的肩上;看到哥的键盘再次点亮,看到哥揭开冰柜拨开厚重的霜。看到了哥两年来北京我却懒得招呼客人的不耐烦,看到了几天前在哥家当小赖皮还篡改WIFI密码后自己的淫笑。不知道哥为什么还宠溺着一个十六岁的高二病,完全不懂事又没有本事的小屁孩;她在人堆中也只是沧海一粟,顶多有些自己无可复制的小心思与小情感。是的,我有贪婪、暴虐、散漫、卑鄙与虚伪,但我还拥有一个哥哥,一个我怕是永远也熟不透的,但却很爱也爱我的哥哥。
一个,不想说再见的哥哥。


第一百二十九小时。
和哥在一起的是,短短四十三个小时。
But I've promised to love you a double times more.
谨于此,献上我青春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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